满头白发的女人因病痛折磨,衣衫褴褛得几乎看不出人样来。
采青嫌弃地捂住鼻子,皱眉道“娘娘”
温颜心里头也有点怂,她并不确定她就是任务对象。
“009”
温颜在脑内呼喊系统009,试图得到它的帮助。
然而系统009没有任何回应。
温颜无奈,只得吩咐采青道“你到外头替我守着,没有我的喊话,不准外人进来。”
采青为难道“娘娘”
温颜“莫要磨蹭,赶紧的。”
采青没得办法,只能一步一回头地出去,禁止外人入内。
墓室里清净异常,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温颜迟疑了阵儿,才试着用现代的称呼喊道“方小姐”
无人应答。
温颜又壮大胆子喊了一声,“方小姐”
木板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温颜想上前,却又有几分惧怕,她内心挣扎了许久,才道“19
37年的南京保卫战,你可还记得”
这话像有奇效,令濒临死亡的女人微微动了动眼皮。
温颜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应,继续道“方小姐可还记得1937年”
嘴角嚅动,紧接着手指也动了动。
她的反应被温颜瞧见了,连忙呼道“方小姐”
木板上的女人隔了好半晌,才缓缓睁眼。
蓬乱的头发遮挡了她模糊的视线,看不清眼前是人还是鬼。
温颜壮大胆子走上前,想蹲下捋开她的头发,却又点惧怕。
女人虚弱地动了动肩膀。
见她有了反应,温颜才蹲下,犹豫着伸手拨开她凌乱的白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枯得好似骷髅的面容。
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干裂的唇,爬满皱纹的皮肤上长了许多老年斑,模样看着很是吓人。
温颜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硬着头皮道“方小姐”
女人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了些。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吃力地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庞。
干裂的唇微微嚅动,许久不曾说话的嗓子已经忘了怎么发声。
“你”
见她有了回应,温颜欢喜道“你可知1937年”
听到1937年,女人枯槁的脸上有了表情,她想伸手抓住她说点什么,最后只能无力垂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尝试着再次说话,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你是”
温颜应道“如果你来自1937年,我便是你的故人。”
女人的视线渐渐变得涣散起来,她的记忆似乎有些纷乱。
1937年是什么时候呢
她记不起来了。
它仿佛很遥远,远得像上辈子。
它仿佛又很近,近得仿若昨日,是她唯一苟活下去的理由。
“水水”
听到她要喝水,温颜忙命人取水来。
不一会儿采青送来温水,温颜一点都不嫌弃对方脏,伸手托起女人的头喂水。
采青见状,欲言又止道“娘娘”
温颜不耐道“下去。”
采青不敢多说,只得温顺地退了出去。
女人喝了许多水,显然渴坏了。
大半碗温开水润养过干涩的喉咙,她很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人。
温颜轻声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女人闭上眼,似乎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中。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沙哑道“忘了。”
温颜并不着急,只道“你饿不饿,我叫人送吃食来。”
女人缓缓摇头,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呓语道“我要走了”
温颜试探问“你想去哪里”
女人麻木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我想回,想回家,回家。”
温颜你的家在何处,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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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神智似乎陷入了迷茫中。
她数十年的人生好似光影般从脑海里掠过。
有暗无天日的绝望哭嚎,有疯疯癫癫的大笑,也有拼命挣扎抗争的艰辛,还有苟且偷生的执念
那场把整个南京城蔓延的战火,数不尽的硝烟弥漫,蝼蚁般的生命,哭喊连天的破碎,与国破家亡的创伤。
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好似喷发的火山,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侵占了她浑浑噩噩的大脑。
在某一瞬间,她的神志渐渐变得清明,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郎。
“你是谁”
温颜轻声答道“我是你的故人。”
女人垂下目光,望着自己骨瘦如柴的双手,喃喃道“你来接我回家吗”
温颜循循善诱问“你的家在哪里,可还记得”
女人回过神儿,目中充满着回光返照的期待,问她道“你知道,南京城吗”
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南京城”,温颜的内心好似被某种东西击中。
她强压下情绪起伏,努力镇定道“我知道,我知道它在哪里。”
女人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像孩子似的倾诉道
“我想回家,我已经离家好久了。
“我好想回家啊,我的先生,我的孩子,他们都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团聚。”
听到这番话,温颜愣愣不语。
女人忽地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小姑娘你能带我回家吗我等了你很久了啊”
温颜张了张嘴,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认识我吗”
女人摇头,喃喃道“我不认识你。
“可是我来皇陵时,经常做梦,梦里有人告诉我,只要我好好地活下去,就可以回家,回到我想回的那个家。”
说罢充满期待地望着她,“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等了你十九年,整整十九年啊
“这十九年来,我日思夜想,天天盼着你能来接我回去。
“我已经离家很久了,我的爸妈会担心,我的孩子才只有五岁大,我的先生
“咦我的先生去哪里了”
她的记忆似乎再次陷入混乱中,嘴里一个劲儿喃喃自语她的先生去了哪里。
温颜怔怔地望着她。
十九年。
她被这个数字击中,内心翻涌,嘴唇嚅动,想说什么,却苍白得无力。
“你能带我回家吗”
女人的神志忽又清醒,小心翼翼询问。
温颜喉头发堵,讷讷道“我能带你回家,可是现在已经”
女人忽然打断她的话,叨叨絮絮道“我记得,那是1937年的冬天,那天早上很冷很冷
“欸南京城,我是南京人,地地道道的南京人”
“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人都在哭,我看到很多房屋都着火了,冒着浓烟。
“好多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流血了,整条巷子里都是血”
当她叙述这段历史时,神情的木然的,整个人的情绪都陷入了一种窒息的麻木中。
惨烈的哭喊声,凄厉的叫骂声,以及孩子死在自己怀里时的愤怒,淹没了她的血性。
她的孩子才只有五岁啊,仅仅五岁大的小不点。
那么小小的一只,像小奶猫似的,带着满身鲜血蜷缩在她的怀里,忘了哭,只弱声说“妈妈,我好疼啊”
她看着小家伙一点点咽气,一点点停止呼吸,最后身体变得冰凉,再也捂不热。
1937年12月16日。
她忆起来了,那天是1937年12月16日,那是孩子的祭日,同时也是自己的。
她在那天被屠杀,生命终结于28岁,死在了南京城里。
她姓方,叫方沛萍,是一名女教师。
而她的先生,好像死得更早一些。
那个参加南京保卫战的男人死在了1937年12月8日。
好像是这个日子吧,她也记不太清楚了。
“欸,人老了,不中用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温颜不敢打断,只静静听着。
念叨了好半晌,女人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她道“欸我孩子呢,你可曾见过”
温颜愣住。
女人向她比划,神经质道“有这么高的个儿,圆圆的脸儿,穿灰色小袄,头上还有两个小揪揪”
看着她的比划,温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热泪不知何时溢满眼眶。
那种从骨子里迸发出来悲伤,是每一个国人在面对南京历史时刻入到基因里的泣血悲鸣。
她望着这个失去孩子,死于历史里的同胞。
她来自1937,她来自2028。
两个跨越近百年时光的人在这里得到灵魂交汇。
温颜含着热泪,忽然起身朝方沛萍行大礼跪拜,一字一句道
“敬告先祖,我华夏河山大好,家国无恙子孙克宁,亲族显茂”注
方沛萍怔怔地望着她。
一个年老衰败,一个年轻生机。
一个代表旧时代的过去,一个代表新时代的勃发。
两个不同时代的灵魂在这里聚集。
方沛萍用女性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轻声问“真的吗,你莫要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