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叫庆整的朝臣赶紧劝谏:“前太子杨勇已废,秦王杨俊已故,陛下的儿子并不多,何苦严厉到这个地步。蜀王性情耿介,若遭重责,恐怕会想不开,臣担心会出意外。”杨坚大怒,当场就打算把这个庆整的舌头割了,群臣纷纷劝谏才作罢。但是,杨坚余怒未消,又狠狠地对百官说:“我看应该把杨秀拉到街市上斩首,以谢百姓!”当然了,这只是气话。杨坚随即下令,由杨素专门负责对杨秀的调查审理工作。
杨广为了把杨秀置於死地,就暗中命人制造了两个木偶,将木偶缚手钉心,披枷带锁,一个写上杨坚的名字,一个写上杨谅,另外又在一张纸条上写着:“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发神兵收捕杨坚、杨谅的生魂,就照如此形状,不要让他们挣脱。”然后把木偶和纸条一起埋在华山脚下,最后又让杨素把它们挖出来,声称这一切都是杨秀所为。
此外,在杨广的授意下,杨素又指控杨秀“妄述图谶”。所谓图谶,是指与政治有关的预言书,古代很流行这样的东西,尤其是改朝换代的时候,民间通常会有谶语流传,也就是用一种很隐晦的方式,预言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政治变动,以及会有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当皇帝之类的。据杨素称,杨秀乱引图谶,扬言京师将出现“妖异”,只有蜀地最吉祥,还撰写了一篇檄文,里头有“指定时间,兴师问罪”等语。
杨素就这样鼓捣出了一大堆杨秀谋反的证据,然后一并呈给了杨坚。
杨坚大为震骇,难以置信地说:“天下还有这种事?!”仁寿二年十二月,杨坚正式下诏,把蜀王杨秀废为庶人,囚禁在宫中,不让他和老婆孩子见面,同时还株连了一百多个与杨秀有瓜葛的官员。
隋文帝晚年的“太子废立”和“蜀王被废”事件,虽然幕后的总策划是杨广,但现场操盘手杨素无疑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时的杨素官居尚书左仆射,本来就是隋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又接连废掉了一个太子和一个亲王,其权势和威望更是达到了人臣的极点。
史称,经过这场前所未有的政治变局,杨素家族已经毋庸置疑地成为隋朝家族排行榜上的Top.1。除了权势熏天的杨素本人之外,他的弟弟杨约、叔父杨文思、杨文纪,族叔杨忌等人,“并为尚书、列卿”;杨素的那些儿子如杨玄感、杨玄纵等人,对帝国“无汗马之劳”,也一个个“位至柱国、刺史”。
自古以来,权力与金钱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有了权,钱自然就跟着来了。杨素家族的资产,在当时无人可以匹敌:从京师到全国各大城市,到处都有他们的酒店、客栈、商埠、磨坊、田园、豪宅;杨素府上的仆从佣人,多达数千,姬妾也是数以千计;宰相府的建筑规模异常庞大,设施装潢也极尽奢华,其整体规格几乎可与皇宫媲美。
杨素家的亲戚朋友,一个个位居显要,胆敢得罪他们的,都会遭到贬谪诛杀,而只要你能找关系攀上杨家人,就算什么本事都没有,也照样得到提拔。满朝文武见了杨素,无不腰弯腿软、靡然景从。当时,举国上下,敢跟杨素叫板的,只有御史柳彧、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等寥寥数人。
其中,尤以梁毗最为生猛,是唯一一个敢豁出命来跟杨素PK的人。
蜀王杨秀被废不久,梁毗就对杨素的专权跋扈深为痛恨,遂向杨坚呈上了一道密奏,说:“古人有言,人臣不可以作威作福,否则不但会害你(皇帝)的家,还会败你的国。臣发现左仆射、越国公杨素,宠幸日隆,权势日重,朝野上下皆惟其马首是瞻;忤逆者遭殃,攀附者拔擢;所交结的都不是忠义之士,所提升的都是亲朋故旧;党羽遍布朝野,势力跨州连县。四海承平之时,或许没有问题,一旦天下动荡,必成大祸根源。”密奏的最后,梁毗又把杨素说成“奸臣”,还拿他比附王莽,劝杨坚吸取历史教训,对杨素采取行动。
杨坚当时正宠着杨素,当然听不进去,随即逮捕梁毗,并亲自审问。梁毗视死如归,大声说:“杨素擅宠弄权,在朝时陷害忠良、徇私枉法,出兵在外时,也肆意杀戮将士,残忍无道。太子、蜀王被废之日,百官无不震悚,惟独杨素眉飞色舞,喜形於色,把国家的灾难当成了他的幸运。如此大奸大恶之人,陛下岂能容忍?!”听完梁毗这番话,杨坚顿时陷入了沉默。
最后,杨坚下令释放了梁毗。
无论杨坚如何器重和信任杨素,梁毗之言还是撩动了他那根极端敏感的猜忌神经。这些年来,满朝的功臣元勳几乎都被杨坚猜忌过一遍了,如今这个权倾朝野、荣宠无匹的杨素,当然也不可能是个例外。
随后的日子,杨坚便开始疏远杨素了,不久又下了道诏令,宣布杨素身为国之宰辅,劳苦功高,特准他不必亲自处理日常政务,只需每三五天来一次朝堂,讨论决定一些大事即可。同日,杨约也被外放为伊州(今河南汝州市)刺史。
杨坚对付杨素的手法,正是典型的“外示优崇,实夺之权”。
从这一刻开始,直到杨坚去世,杨素始终坐在冷板凳上,再也无权参与任何朝廷大政。可以想象,假如杨坚多活几年,杨素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最后的下场很可能跟那些被贬被杀的元勳功臣没什么两样。
然而,当时间走到仁寿四年(公元604年),杨坚的生命也随之走到了尽头。
这一年正月,杨坚准备前往仁寿宫,宫廷术士章仇太翼预感到杨坚此行不祥,便极力劝阻,可杨坚不听。章仇太翼最后只好说:“陛下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杨坚勃然大怒。
好你个妖言惑众的章仇太翼,居然敢当面诅咒堂堂的大隋天子,简直是活腻了!
随后,杨坚按照原计划出发。临出发前,把章仇太翼扔进了监狱,准备等回京之后再把他砍了。
杨坚到仁寿宫后,前面的三个月一直住得好好的,可是到了四月份,当天气逐渐转热的时候,杨坚就突然病倒了,而且此病来势汹汹,令所有人都深感意外。
七月,杨坚病情加重,预感到时日无多,终於想起术士章仇太翼的预言,便命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杨广将其释放。
同年七月十三日,杨坚病逝於仁寿宫大宝殿,享年六十四岁。
盖棺论定之际,后世史家大致给了杨坚功过七三开的评价。
关於功绩,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称:“高祖性严重,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旦听朝,日昃忘倦。虽啬於财,至於赏赐有功,即无所爱;将士战没,必加优赏,仍遣使者劳问其家。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其自奉养,务为俭素,乘舆御物,故弊者随令补用;自非享宴,所食不过一肉;后宫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率衣绢布,不服绫绮,装带不过铜铁骨角,无金玉之饰。故衣食滋殖,仓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末年,逾八百九十万,独冀州已一百万户。”杨坚生性严肃稳重,治理国家始终能做到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天一早就主持朝会,直到过了中午都不知疲倦。虽然对钱财很吝啬,可是赏赐功臣的时候,却毫不珍惜;对阵亡将士,必厚加抚恤,并派使臣慰问家属。爱护百姓,鼓励农桑,轻徭薄赋。自己的生活非常朴素,所有御用物品,破旧之后,仍修修补补继续使用;除了宴会之外,平时用餐,不过一盘肉而已;后宫嫔妃的衣服,也都洗了再洗,穿了又穿。天下皆受此俭朴之风的影响,从开皇到仁寿年间,民间的男子大多都穿棉布织物,不穿绸缎,装饰品也不过是一些铜铁、兽骨、兽角之类的,没有金银珠宝。所以在杨坚治下,百姓丰衣足食,国家府库充盈。隋朝建国时,天下户口还不到四百万户,到了仁寿末年,已超过八百九十万户,其中仅冀州(今河北省中南部)人口就多达一百万户。
关於过失,司马光称:“然猜忌苛察,信受谗言,功臣故旧,无始终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敌,此其所短也。”然而,杨坚猜忌苛察,听信谗言,所以功臣元勳,几乎都不得善终;对自己的儿子,也都视为仇敌,这是他的缺陷。
司马光的上述评价,基本上完全参考魏征编撰的《隋书》,而《隋书》成书的时间,与杨坚在世的时间相隔很短,所以其中依据的史料和观点,基本上可以代表当时真实的社会舆论,也足以代表时人对杨坚的总体看法。
所以,上面这个七三开的功过总结,可以视为是对隋文帝杨坚在位二十四年的最为客观公允的评价。综观杨坚一生,他已经尽其所能地完成了一个开国之君的历史使命,通过他的勤政和俭朴积存下的雄厚国力,与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初期相比,都可谓毫不逊色。换言之,他已经用一个漂亮的开局,为隋朝打造了一个百年老店的基础,若接班人给力的话,隋朝未尝不能成为继汉朝之后的又一个繁荣昌盛的朝代。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杨坚的接班人杨广并不给力。所以,隋朝最终也只能昙花一现,成为中国历史上着名的短命王朝之一。相对於日后强势崛起的大唐王朝,隋朝的短暂存在,似乎只是起到了一个鸣锣开道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