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牧反应了一下, “你养我”
他越发狐疑地盯着梁夏看,梁夏被他看的脸皮微红,不由缩着脖子将脸往狐裘毛领里藏了藏,只露出一双干净清亮的眸子看他, “嗯。”
有什么不对吗
她养他, 不行吗。
“你这话是不是跟很多人说过, ”沈君牧好奇的点根本就不是行不行, 他更没往悖德的方向去想过, 他恍然“你在大殿里跟九号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像是第一次说。”
梁夏眨巴眼睛, 还真是。
这话她其实还跟艾草说过, 说不会饿着她。她还跟陈妤果说,如果陈家把她逐出家门, 她出去给人搬砖都支持她的伟大炮弹计划。
这样的饼, 梁夏人手送一个。
可她今夜跟沈君牧说“你留在宫里”的时候, 是由心而发。
这个“养”, 也跟养九号养艾草的养不一样。
可惜沈君牧丝毫不会往别处想。
沈君牧斜了梁夏一眼, 明明没别的意思, 但他这个小表情愣是透出一股幽怨的意味, “你刚跟九号说完, 就跟我说。”
梁夏, “”
“我娘说你惯会骗人,让我少听少信, ”沈君牧低头点第三个信号弹, “果然是真的。”
同样的话,都不会换个花样说,全照搬着用在了他身上。
他看起来很傻吗他分明都亲耳听见了。
梁夏, “”
梁夏纳闷,扭头问李钱,“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沈将军了,她怎么老在沈君牧面前说我坏话呢”
哪有这样背后卸人车轱辘的
她还没干什么呢,沈琼花就防贼似的防着她了。
要是有朝一日她跟沈君牧的马车跑不起来,一定是沈琼花偷了她四个车轱辘,跟在后面拖她后腿
李钱心道你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你袖筒里藏着人家儿子的方帕,你真的就不知道沈琼花为何防你
李钱缓慢露出笑意,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是另一回事。
他道“肯定是沈将军对皇上您有什么误解,皇上您这般真诚仁善的人,怎么会得罪沈将军呢,定是她还不够了解您,所以才跟君后说了这些话。”
沈琼花肯定就是太了解梁夏了,所以才防着她。
李钱性别对换一下,得出结论
女人最了解女人在想什么。
看起来再文气的猪,也有拱白菜的本能。
梁夏微微点头,肯定了李钱的话,“我也这般觉得,沈将军对我太防备了。”
“你怎么知道我娘对你防备”沈君牧点了捻子,听到这话没忍住扭头看梁夏。
当然都是你说的啊。
梁夏视线落在沈君牧手上,怕信号弹炸开弹着他的脸,不由伸手,握着他腕子,引着他将手臂举高。
梁夏仰头看信号弹,沈君牧微微愣怔着看自己被梁夏握住的手腕。
“哔呦啪”
最后一枚信号弹炸开,粉色的。
沈君牧的耳廓也是粉色的,他把手缩回来,总觉得梁夏的动作不妥,但哪里不妥他又说不出来,毕竟以前也没生人这么握过他的手腕。
虽然是隔着衣袖,没摸着皮肤。
他皱起白净的脸,憋了半天没憋出来确切的形容词来形容梁夏的举动,只得放弃。
“放完了”沈君牧抿了下唇,有些遗憾,“那我回去睡觉了。”
才三个,有点少。
沈君牧也想像别人家的小孩一样,肆意放烟花。
他从小就比姐姐们优秀,以至于有时候沈家人会忘了他年龄最小,也忘了他是个小男孩,也有贪玩好奇的时候。除了舞刀弄枪,他也曾羡慕过别人绣花放烟花。
要不是想放烟花,沈君牧刚才都不会跟梁夏出来。
他前脚刚答应他娘离梁夏远一点了,后脚就输给了三个信号弹
“等你生辰时,我让陈妤果给你下一场烟花雨,”梁夏双手抄袖站在原地,语气认真,“这话,我当真只对你一人说过。”
沈君牧磨磨蹭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扭过头跟梁夏说,“三月十五。”
梁夏眨巴眼睛,沈君牧腰背挺直,尽量用很严肃的语气,憋出几个字,“我生辰。”
说完红着一对耳朵,大步流星走开,全程没回头。
梁夏留下原地,嘴角抿出清浅笑意,如今已经一月了,留给陈妤果的时间不多了。
“让果子努力点,”梁夏黑心极了,“我家小爹爹还等着看烟花雨呢。”
梁夏揣着袖筒想,但这话不能跟陈妤果说的这么直白,要不然陈妤果定会戳着她的脑袋问她
老娘浑身本事,就给你用在哄男人上吗
梁夏眼睫煽动,要不拿陈妤松当借口
到时候陈妤松春闱结果出来,若是考的好,就说烟花雨是用来给她庆祝的,要是考的不好,就说烟花雨是用来安慰她的。
反正是飞到天上的东西,陈妤松哪里能知道是送她的还是送沈君牧的。
梁夏面容舒展,觉得可行。
梁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沈君牧回到宫殿的时候,报春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由松了口气。
许是他想多了,他刚才竟以为皇上看上他家小公子了呢。
单不说沈家重权在握,是新皇很好的拉拢对象,光说沈君牧的模样,就足够好看了,又是单纯好骗的性子,被人看上不算意外。
至于新皇娶旧后这种事情荒不荒唐,报春冷呵,皇家的荒唐事儿还少吗
若梁夏真不管不顾起来,谁又拦得住她。
“小公子,”报春给他准备热水洗漱,边递热帕子擦脸,边不着痕迹地问,“您都皇上聊了些什么啊”
沈君牧唔了一声,帕子盖着脸,没说生辰跟烟花的事情。
他自以为藏了个心眼,把要紧的事情瞒下来了,别的随便往外抖落,“她说让我留在宫中,她说以后她养我。”
“”报春抽了口凉气,愣在原地。
听听,这话哪里像新皇对太、君、后说的话。
他问,“您怎么回的”
不会答应了吧
“她对好多人都说过这话,我就没回她,”沈君牧见报春脸色不对,不由坐直身体,“怎么了”
报春左右看了一圈,见内殿之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才跟沈君牧轻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登基大典之后寻个机会,跟新皇求个恩赦,这样您就能出宫了。”
“往后在家或是在边疆待上两三年,等风头过去,再重新给您说一门亲事嫁过去。”
如此沈君牧就不至于被困在后宫之中孤独终老。
他不仅才十六,还没正儿八经地嫁过人拜过堂,更没有孩子,住在后宫里,连个寄托都没有,跟囚在里面当和尚有什么区别。
沈琼花怎么舍得。
报春接过帕子,满脸担心,“您说她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这事啊,今天才说让您别出宫。”
沈君牧楞住。
梁夏八百个心眼子,说不定真猜到了。
沈君牧抿紧唇,眼睫落下,脸上藏着心事。
报春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突突跳。
他蹲下来仰视沈君牧,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小公子,您跟她还说了什么,我保证,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告诉将军。”
报春自幼跟沈君牧一起长大,又比沈君牧大一岁,心里拿他当亲弟弟疼。
两人面上是主仆,其实更像兄弟。
报春母亲战死沙场,他是遗腹子,本来能领到朝廷每年的补贴,虽不富裕但好歹能糊口度日。
可沙场上死的人太多了,先皇昏庸糊涂,朝廷没有作为,导致他跟父亲过得艰难,险些活不下去。
后来是沈家人挨个找到他们,给予庇护让他们衣食无忧。
像报春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沈家全都倾尽全力帮扶。
报春本可以不用进沈府,但他想报沈家的恩情,所以分来照顾沈君牧。
人在一方面有所长,另一方面定有所短,这话用在沈君牧身上最合适。
他有学武的天赋,根骨绝佳,可性子单纯,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所以报春就不得不多思多虑一些,处处规范提醒沈君牧,免得被人抓住他的错处。
沈君牧犹豫了一瞬,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手指攥着衣袖,慢慢将生辰跟烟花的事情说给报春听。
“她说等我生辰,给我放烟花雨,”沈君牧眸光闪烁,很是心虚,“我怕她不知道是哪一天,就把生辰日告诉她了。”
他不该对梁夏这么没防备,这次她都没问,他就说了。
报春眨巴眼睛,还在等后续,“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沈君牧顿住,“就这些。”
“这事不算什么,”报春松了口气,“她连养你都说出口了,给你整个烟花雨算得了什么。”
沈君牧垂下眼睫,慢吞吞应,“也是。”
可心里多少有点小失落。
他以为很大的事情,原来在报春这里不过是小事。
但梁夏也觉得烟花雨是大事,所以认认真真的跟他说了两遍呢
沈君牧把这事藏下,没再说。
“您说,皇上是不是喜欢您啊”报春狐疑,“留您在宫里,又问您生辰。”
沈君牧摇头,“应该不喜欢。”
对于这方面他还是很肯定的。
他一脸认真,跟报春分析,“她都喊我父亲了,喊的挺认真的,怎么可能喜欢我。”
报春,“”
报春只是笑笑,拍拍沈君牧的膝盖,“小公子说的对。”
沈君牧太干净了,那些“边喊继父边滚上床”的事情,不适合让他知道。
毕竟有些人就喜欢玩的花一些,更何况是陡然拥有权力的新皇呢。
权力可是会无形间放大人的欲望跟人性的恶。
“这事回头我说给将军听。”报春道。
沈君牧见他起来,不由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抿唇昂脸看他,眼睛跟小狗似的,亮晶晶的。
报春笑,瞬间没了脾气,“我知道啦,只说她让您留皇宫的事情,不说您跟她出去放了信号弹,也不说她要给您弄烟花雨,行了吧”
沈君牧这才露出轻松笑意,“嗯。”
“但是,您自己可千万别说漏嘴了。”报春无奈叮嘱。
不然他想帮着瞒都瞒不住。
沈君牧,“”
他、他尽量
翌日,天晴。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总算在清晨时停下来。
四处洁白,天地一片茫然。
有大臣忍不住对着梁夏溜须拍马,“今日登基大典,上天便停了这雪,可见是个好兆头啊。”
梁夏朝前方看山河,“是个好兆头。”
大雪今日注定会停,至于是她的好兆头还是宗室的好兆头,钦天监可没敢保证。
如果她死在昨晚,现在感慨好天气的人就该是梁佩了。
不过瑞雪兆丰年,开春这般大雪,今年定是个好年,粮食丰收,对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梁夏双手抄袖,左右看,李钱在她开口之前,便主动说道“皇上,君后正在换衣服,稍后就到。”
梁夏眨巴眼睛,“李钱啊。”
她慢悠悠的调子,发出由衷感慨,“我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梁夏越看李钱越觉得满意,她前几日怎么会想着换了他呢
“这位置的确不适合小艾草,她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钱笑,“皇上谬赞了。”
他腹诽你还能想什么,你想正经事的时候从来都是闷不吭声干大事,只有找沈君牧的时候,才这般左右看,可太好猜了。
梁夏的龙袍还没赶制出来,如今穿的是先皇的衣袍。
她个头高挑,倒也撑得起来。
穿着先皇的龙袍,守她守不住的山河。
“皇上。”冯阮穿着深紫色官服,跟颗圆葡萄似的从远处“滚”过来。
“礼部已经准备妥当,大典随时可以开始。”
大典的内容无外乎是祭祖,上香,祈祷上天降福,然后接受群臣正式跪拜。
这些之后,梁夏做为新皇,再对名义上的继父太君后沈君牧行礼。
毕竟梁夏生父窦氏还没进宫册封,如今宫中的太君后只有沈君牧一人。
香案旁边,群臣之上,沈君牧穿着宫服,身姿笔直姿态端正,静静地站在一旁。
梁夏上完香,转身面朝沈君牧,手背贴手心朝他行了一礼。
沈君牧抿唇,微微颔首还礼。
礼成,两人并肩而立,共同面朝群臣,接受叩拜。
两人没有半点年龄差,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站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
大典之后,启程回宫。
李钱回去的路上,坐在车辕那儿无聊,不由跟系统感慨
不得不说,小皇上跟小太君后还挺般配的。
两人刚才并肩站在一起接受群臣跪拜的时候,简直像极了少年帝后该有的模样。
有种结发妻夫的感觉,怪养眼的。
李钱无意识磕了起来,有点上头。如果加上两人女皇的身份跟继父的身份,啧,更禁忌了。
系统见他越想越偏,不得不提醒他
希望宿主记住我们是女帝养成系统,不是小爹文学系统。咱们的目标是梁夏的事业线,而不是感情线。
对了,我上次完成任务,有没有相应的奖励啊。
办完差事总要给点赏赐吧。
奖励学习到了如何雷厉风行的处理宗室,以及如何拥有把控全场的能力。
系统调皮,学着梁夏慢悠悠的调子,电子音清幽拉长
李钱呐
李钱条件反射地坐直了“”
知识,将是你最好的补给
李钱目瞪口呆。
就这没了
到底是他养成梁夏,还是梁夏教他怎么当皇上啊。
再说我当年,哪有她这么多心眼子。
他登基时,也没娶后,更没有太后,那时只有他一人接受群臣跪拜。
后来当了皇上,各方势力总想把控拉拢他,于是有人提出了选后跟选妃。
那时李钱刚拥有权力啊,哪能看出这是陷阱,一听说天下美人随自己挑选,他瞬间被迷了眼。
当初他觉得美中不足唯一最遗憾不满的,是娶了一个不那么喜欢的皇后。
克己守礼一板一眼,像个教学的夫子,哪里像个温柔解意的妻子。
所以他不爱往皇后那里去。
可后来宫人叛变时,却是她推开他,被人一剑贯穿胸口。
大片鲜血像艳丽的牡丹花一样在她胸前绽开,她却笑着说,“我其实自幼便喜欢你许是我不好,让你看不见我”
马车前行,冷风迎面袭来,将李钱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吹散,只剩年迈的皱纹痕迹。
他低头摆弄自己的拂尘,好半天才颤悠悠喘出一口气。
系统,我上次完成任务,真没有奖励吗。
许是他难受的太明显了,系统正色道
任务完成,可以获得两百积分,积分累积至一千,可消除亡国怨气进入轮回。
若是中途兑换其他,则此次积分清零。
积分难得,请宿主慎重选择。
上次完成任务时,如果不是梁夏出手把李钱护在身后,他这会儿已经死了。可见任务难度多大,以及积分多难得。
李钱一愣,根本没在意后半句,只问
当真有
有。
李钱眼睛都亮了起来,握着拂尘把柄的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我、我那发妻属实可怜,能不能这辈子让她投个好人家,不受家族把控,能选择自己的自由,能被心爱之人好好相待。
他亏欠的人太多了,如今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虽然可能来不及了,但他至少有这个心。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声音
宿主李钱,代号1020,选择用两百积分兑换元莺莺投胎轮回,任务请求中
任务再次请求中
李钱茫然,怎么一直是请求中。
好久之后,系统才回应
任务请求成功,两百积分扣除。
积分清算,如今积分,零。
请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任务,消除亡国怨气,进入轮回早日重生。
李钱总算露出释然笑意
好。
李钱当初刚登基,就有人建议他选后。
如今梁夏刚登基,就有人提议把窦氏接回宫,立东西两位太君后。
“这事总得跟我爹商量商量。”
梁夏回望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