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权力漩涡中的勳贵子弟(1 / 2)

大隋帝国 王觉仁 3273 字 3个月前

公元556年阴历十月,西魏帝国的实际统治者、一代枭雄宇文泰猝死於北巡回京途中。由於担心自己的几个儿子过於年轻,缺乏军功和政治号召力,宇文泰不得不在临终之前,把朝政大权交给了他一向赏识的侄子宇文护。

宇文护虽属关陇集团第二代中的佼佼者,多年来一直得到宇文泰的大力栽培,但资历和功勳毕竟不如“八柱国”这一批老一辈革命家。当时,尚存的西魏八柱国除了宇文家族外,还有五家,即李弼、独孤信、赵贵、於谨、侯莫陈崇。宇文护深知,仅凭宇文泰的口头遗命,他肯定镇不住这些元勳大佬,所以,必须在他们中间物色一个政治同盟和利益代言人,才有可能顺利执掌权柄。

宇文泰死后数日,未及下葬,西魏高层便匆忙举行会议,商讨新的执政人选。不出宇文护所料,其时“群公各图执政,莫肯服从”。

(《资治通鉴》卷一六六)不过,早在举行会议之前,宇文护就已私下取得於谨的支持,与他达成了利益共识。因此,在会上,於谨不仅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力挺宇文护的声明,而且屈尊俯就,当场向宇文护叩拜如仪,宣誓效忠。众大佬见状,不管心里服不服,表面上也只能做做样子,跟着於谨行叩拜之礼。於是,宇文护正式接过宇文泰的权柄,成为西魏王朝的实际掌舵者。

然而,关陇集团的高层博弈并没有就此终结,而只是刚刚开始。

对於晚生后辈宇文护的强势上位,五柱国的反应各不相同:於谨最先倒向宇文护,第一时间与他结成了利益联盟;李弼和侯莫陈崇的态度不甚明朗,属於骑墙派;赵贵则是最坚定的反对派,“自以元勳佐命,每怀怏怏,有不平之色”(《周书·赵贵传》);至於独孤信,则更有理由对宇文护心生不满。

首先,独孤信和赵贵一样,自认为跟宇文泰是平辈,所以对宇文护的专权揽政“皆怏怏不服”,不愿向其低头;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独孤信曾经在宇文家族继承人的问题上,与宇文泰产生了一定的矛盾。众所周知,独孤信长女嫁给了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在独孤信看来,宇文毓就是宇文泰当然的继承人,一旦宇文家族代魏自立,他独孤信就成了国丈,在朝中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比肩。然而,独孤信却忘记了一点:宇文毓虽是长子,但宇文泰的嫡子却是年少的宇文觉。而宇文泰为了防止独孤信将来以外戚身份揽政,便把继承人(世子)的位子给了宇文觉。在这件事情上,独孤信虽然没有当面表示不满,但内心的失落可想而知。如今,宇文觉又在宇文护的拥立下登基,这就意味着宇文毓从此与皇位绝缘,作为丈人的独孤信自然不会有好心情。所以,尽管独孤信不像赵贵那样怒形於色,可他对宇文护的不满却是不言而喻的。

元勳集团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宇文护意识到,纵然辅政大权已经到手,却不等於从此高枕无忧。而且,从法理上讲,八柱国同朝为臣,相互之间属於平行关系,其他柱国并不必然要对宇文家族惟命是从。当初大家拥护宇文泰,是因为他的能力、功勳和威望确实无人可及;如今宇文泰已死,宇文护要想彻底而长久地驾驭诸位大佬,不仅实力不足,更缺乏制度保障与政治上的合法性。是故,宇文护现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宇文泰为之奋斗多年却出於各种原因始终没有跨越的那一步——篡魏。

只有篡夺西魏皇权,建立新朝,宇文家族才能名正言顺地凌驾於其他柱国之上,而宇文护也才能以摄政大臣的身份雄踞关陇集团的权力之巅,并长久把持帝国的实际统治权。

公元556年阴历的最后一天,亦即这一年除夕,宇文护逼迫西魏恭帝退位,并於次日、即新年第一天,扶立宇文泰世子宇文觉(时年十六岁,是为周孝闵帝)登基,正式建立了北周帝国。

同日,宇文护以明升暗降的手法,表面上把李弼、赵贵、独孤信奉为三公,实际上却取代了独孤信的大司马(相当於国防部长)之职,把兵权牢牢抓在了手中。紧接着,宇文护又采取了分化瓦解的手段,引五柱国中的於谨、李弼、侯莫陈崇共同“参议朝政”,把他们拉进了自己的阵营,同时把反对他的赵贵和独孤信排除在了权力核心之外。

宇文护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进一步激起了赵贵的愤怒。赵贵旋即与独孤信密谋,准备发动政变除掉宇文护。到了约定日期,赵贵打算动手,但生性谨慎的独孤信却感觉时机不成熟而阻止了他。稍后,政变密谋不知何故竟被时任盐州(今陕西定边县)刺史的宇文盛获知,宇文盛立即入京告发。宇文护遂先发制人,在赵贵上朝之时将其捕杀,并以同谋罪名罢免了独孤信的职务,将其勒归私第,不久又逼令其在家中自杀。

赵贵和独孤信之死,意味着宇文护已经举起了铲除政敌、杀戮立威的屠刀,这对於以独孤信为首的势力集团显然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信号。而杨忠是独孤信的嫡系,杨坚又是独孤信的女婿,如此紧密的关系,自然不能不引起宇文护的猜忌。换言之,北周王朝建立伊始,杨忠父子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高层权力斗争的漩涡。

此刻,无论是久经宦海、政治经验丰富的杨忠,还是初出茅庐、从未见识惊涛骇浪的杨坚,都必须韬光养晦,谨言慎行,白天夹起尾巴做人,晚上睁着眼睛睡觉。这不仅对於杨忠父子,而且对於所有独孤集团的人来讲,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生存策略。

然而,总有人愿意冒着杀头族诛的危险,贸然挑战宇文护的权威。

就在独孤信被逼自杀的短短数月后,功高勳重的李远家族,便再次因密谋反对宇文护而遭到残酷清洗。李远是西魏十二大将军之一,此时已升任柱国(但含金量与西魏柱国已不可同日而语),早年长期追随独孤信征战沙场,和杨忠一样,都是独孤信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初,宇文泰在继承人问题上当众逼迫独孤信表态,就是这个李远挺身而出,用巧妙的方法帮独孤信化解了危局,称得上是独孤信最重要的亲信之一。

独孤信死时,李远正坐镇弘农(今河南灵宝县东北),远离朝廷,原本是不会轻易被宇文护瞄上的,可不幸的是,他有个儿子叫李植,几年来一直在宫中担任机要职务,属於皇帝近臣。而在宇文护正大力铲除异己的这个时候,置身於权力中枢无异於置身屠刀之下——李远的家族之祸,便是因李植而起。

宇文护总揽大权,少帝宇文觉只是个傀儡,这样的局面令李植无法容忍。因为皇帝无权,像他这样的年轻侍臣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当时,李植的同僚孙恒、乙弗凤、贺拔提等人,都和他一样深有同感,常为此愤愤不平。终於有一天,李植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便一起向少帝进言:“护自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大小之政,皆决於护。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愿陛下早图之!”(《资治通鉴》卷一六七)少帝宇文觉虽然是被宇文护拥立的,但他生性刚烈,不甘受人摆布,对宇文护的专权也早已心怀愤懑,一听此言正中下怀,遂命李植等人暗中部署,准备找机会除掉宇文护。李植为了加强政变集团的力量,又把计划透露给了一个叫吴光洛的侍臣,打算拉他入伙。可李植万万没想到,吴光洛其实是宇文护安插在宫中的眼线。

很快,宇文护得到密报,立刻采取措施,将李植和孙恒外放为地方刺史。他没要这两个年轻人的脑袋,并不是一时心软,手下留情,而是想引蛇出洞,把所有可能参与政变密谋的人引出来,最后再一网打尽。

李植和孙恒被贬后,乙弗凤等人大为恐惧,遂仓猝制订了一个政变计划,准备以少帝名义召集全体高官入宫赴宴,然后在宴会上一举诛杀宇文护。可是,计划刚刚定下来,吴光洛就第一时间报告了宇文护。宇文护随即命令禁军统领尉冲纲,以开会为由将乙弗凤等人召集起来,然后悉数逮捕,关进宇文护私宅。